谁在伪善
这是一个语不惊人誓不休的年代。
自从李敖大侠发明了“三毛式伪善”和“金庸式伪善”,“伪善”就变成骂人的最简洁有力的语式。凡流行的打动人心的必是“伪善” 的。那态势颇像我们大学里读米兰-昆德拉入迷者,“媚俗”二字不离口,你庸俗当然是媚俗,你拒绝庸俗也是媚俗,因为你拒绝的架势就是求得认同,就是在媚俗,搞得我们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自己的位置,见到米兰-昆德拉的崇拜者就想拔腿逃走。
伪善这个词比媚俗还要吓人。媚俗至少还承认俗的现实,承认必须向现实低头的现实,伪善是在根本否认你的向善的动机。善于施放这个词的人颇类革命小将,想打倒你的时候,就向你扔过来一顶右派的帽子,先砸得你体无完肤。
孟庭苇得罪谁了,也被冠以“孟庭苇式伪善”的帽子?她简简单单一个小女人,没有刻意把自己打扮成摇滚战士,也没有故意扮深沉,她甚至连一点流行的潇洒也没有,她的声音不过太单纯了一点,太美好了一点,令我们在污浊的现实中略感不真实而已,这些就是动机不纯吗?她告诉我们“明天是世界末日”是不是就不伪善了呢?她摆出一副泼妇状是不是就不伪善不伤害音乐了呢?
音乐是什么?昨天张晓舟说是回到肉体的摇滚。我们的音乐评论家们总有本领让人困惑不解,让人在羞辱中感到自己的低俗。就好像保罗犯H谒潜敬笮衅涞赖摹陡竦鳌分蟹锤辞康鞯 ∧惚匦攵阅闵砩系拿恳桓鱿附谛⌒囊硪 》裨蛞桓稣诘�上层人士就会对你调过脸去;在一位贵族身上,随便代表闲适,破旧代表品味,总之他的任何举动都是合乎尊贵的品味的;但在一位中产阶级或上层贫民的身上,一切美好的愿望和努力都代表着低劣的品味和媚俗的气息。在那些今日的阶级研究者(或曰靠研究等级混饭吃的人)的刻薄的眼中,一个人的所有穿戴和谈吐只说明了一个问题,那就是他所属的等级,一个人除了他代表的等级就空无一物,无所谓精神,无所谓内涵,无所谓向善的愿望,当他站在演讲台上,尚未发言,他的衬衣领口分开寸许的西服领口就说明了他身份的一切,于是看破他的人在内心发笑……
同理,对那些音乐评论界的贵族来说,孟庭苇是一个搔首弄姿的花瓶,一颗老而不死的流星,一个亵渎纯洁的中产阶级的假女孩,一个罪大恶极的大阴谋。他说。孟庭苇让一代人的冲动和热情消失殆尽,连同他们的正义,良知和爱心。你说。
这种泛道德的评论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感到别扭,它带有很强烈的等级意识,像保罗-福塞尔一样,一厢情愿地为这个世界设置了一个 “另类”的人群,然后理所应当地把自己置于这个另类的云端悲悯人世。
不可避免地,我们从这种一厢情愿的悲悯中看出了中产阶级而非另类的影子。
你很深沉,你很善良,你很有责任感,但是请别,别对孟庭苇式的小女人横眉怒目,好像她欺负了你的孩子似的,好像她辜负了你的期望似的;你不能容忍浅薄,你就不叫深沉,你也不懂人文;你把我们大家都想得跟你似的,从一杯清水里品出毒药的味道,你的责任感里似乎也带一点伪善的味道。
——摘自《南方都市报》